方文忠老爷子搬过一条小板凳，坐在木桶前，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一枚一枚清点起来。
“一、二、三十”
“二十、三十五十”
“一百两百”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数字却清晰的敲打在众人的心坎上。院子里很静，只有铜钱捻动、叠放的声响和老方头报数的声音。
所有人的心脏，都随着报数声跳动。
方青山兄弟俩攥紧拳头，额头冒汗。
女人们捂着嘴，眼睛一眨不眨。
孩子们屏住呼吸，连最小的方栋都忘了吮吸手指。
“七百八百八百一十、十一、十二、十三！”
方文忠最后一枚铜钱叠放好，抬起头，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家人，一字一句道：
“一共——八百一十三文！”
“轰！”
这个数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院子！
“八百多文？！”
“老天爷！我没听错吧？”
“一天赚了八百多文？！”
“我的亲娘哎！这得顶多少天的工钱啊！”
惊呼声、吸气声、喃喃自语声爆发出来！
老李氏捂住胸口，喘不过气：“八八百多文？”她的声音发抖，“老头子，咱家老大他们兄弟仨加上俩大孙子，农闲去镇上码头扛大包，累死累活一天也才二十文一个人，还不一定天天有活！这一天就顶他们五个人干大半个月啊！” 她看着那堆铜钱，再看看丈夫和儿子，浑浊的老眼瞬间盈满了泪花。
方文忠看着家人激动的样子，胸中豪情顿生。他猛地站起身，大手一挥，声音洪亮：
“都静一静！听我说！”
院子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这仙草冻！是老天爷赐给咱们方家的活路！是聚宝盆！”老爷子目光灼灼，“从明儿起！码头扛包？不去了！” 他看向魏氏和韩氏，“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让青川跑一趟镇西码头！告诉方林和方石，明天一早就给我滚回来！还扛什么破包？一身臭汗一天才挣几个大子儿？让他们兄弟俩，挑去镇上码头卖！”
“好！”
“爹说得对！”
“回来卖仙草冻！”
“这比扛包强百倍！”
老爷子这个决定，立刻得到了全家上下热烈的响应！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狂喜和激动。
方文忠话音刚落，方青川立马应声：“爹，不必等到明早，我这就去！” 他拔腿就往外跑，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镇西码头也到了收工的尾声，劳工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散场。方青川找到了方林和方石。兄弟俩穿着破旧褂子，裸露的肩背带着扛包留下的红印和汗水，脸上满是倦怠。
“爹，二伯？您咋来了？” 当看见方青川两人有些意外问道。
方青川喘着粗气道：“快！收拾东西跟我回家！这活儿不干了！”
“回家？现在？” 方石不情愿，“爹，我刚干完活儿，累得骨头散架，明天还得扛包呢！家里有啥急事比挣钱重要？” 方林紧锁的眉头也表达了疑虑。
方青川虎着脸道：“少废话！老爷子发话了，让你们回去！家里挣钱的门路有了！比扛包强百倍！赶紧的！回去晚了小心挨削！” 他深知两个后生不信，干脆搬出老爷子压人。
兄弟俩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和不爽。但二伯（亲爹）都这么说了，还搬出了老爷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两人草草收拾工具袋，带着牢骚和狐疑，跟着方青川往家赶。
当回到村里，推开自家透着灯光的篱笆院门，眼前的情景让他们瞬间定在原地！
预想的安静休息没有！院子里灯火通明，热火朝天！
灶房炉火熊熊，魏氏、韩氏和黄氏带着几个稍大的女孩忙碌着清洗、熬煮仙草，草香弥漫院子。院中空地上，老李氏带着小些的孩子翻晒新鲜仙草叶。方文忠背着手巡视，指点火候，检查晾晒。
“这这是干嘛呢？”方石目瞪口呆。
“大哥！三哥！你们回来啦！”方雨扑过来，小脸兴奋，“阿爷和阿爹今天在城里卖黑冻子，赚了好多铜钱！买了肥肉！还有肉包子！可香啦！”
方毛也凑过来比划：“钱！那么多钱！哗啦啦” 嘴角的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韩氏看到儿子，喜色难掩：“石头，林子，快过来！真的！今天你阿爷、大伯、三叔三个，推着仙草冻去县城，一天！卖回来整整八百一十三文钱！” 她用力比了个“八”。
“八百十三文？！”方林和方石倒吸凉气，眼睛瞪圆！码头扛包，他们俩累一天加起来才西十文！这八百多文简首是天文数字！两人之前的不情愿和狐疑，在母亲和弟妹的讲述以及眼前全家动员的场面里，瞬间粉碎，剩下震撼和狂喜！
“是是真的？”方石声音发颤。
“是我哥方同想出来的法子！”方雨抢着说，指向灶房门口的方同，“我哥可厉害了！就是他教阿爷做的！”
方林和方石的目光落在那个小身影上。方同抱着一小捆柴火，脸上带着灶膛熏出的黑灰，对他们露出纯真笑容。
这一刻，兄弟俩心中震撼达到顶点！那个昔日只知道嬉笑玩闹、流鼻涕的“小六弟”，竟然是这桩生意的源头？
心中那点埋怨早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干劲和对生意的憧憬！
“还愣着干啥？”方文忠威严道，“回来了就干活！林子，去劈柴！石头，去挑水！麻利点！明早还要早起！”
“哎！阿爷！这就去！”方林和方石响亮应声，再无倦怠，撸起袖子融入家庭作坊。
忙完活计，存放好仙草冻，一家人匆匆吃了晚饭。因有了肉包子和肥肉炼出的油渣，这顿饭格外香。饭后围坐听老爷子安排。
“家里的仙草存的不多了！”老爷子扫过女眷，“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你们明天带着家里的孩子，你们明儿一早上山！多采鲜仙草回来！仔细挑！采回来就晒上！别耽搁！”
女人们齐声应道：“知道了爹，阿爷！”
“明天去县城的人手，”老爷子决断道，“家里所有劳力兵分两路！青山、青川、方林，你们仨，负责镇上的码头叫卖！我、青河、方石，还是去县城，就今天摆摊那地方！”
这个安排合情合理，所有人都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