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大手一挥，对着方青山道：“老大！去！看见那卖白面馒头的摊儿没？给老子买二十个肉包子！要肥肉多馅大的那种！再去旁边肉案子上，割二十文钱的肥膘肉！要白花花的肥膘！回去熬油渣！”

“哎！好嘞！爹！”方青山不由眼睛一亮，应了一声，拔腿就往包子摊跑。没一会儿，他一手提着荷叶包的二十个热腾腾大肉包，另一只手上则拎着一条用稻草拴着的白花花的肥膘肉！

那浓郁的肉包子香味和油光光的肥膘肉，瞬间成了集货点的焦点。不少等车的村民都忍不住暗暗咽口水，目光在那油纸包和肥肉上打转，眼中满是羡慕。

恰在此时，老刘头赶着牛车“嘎吱嘎吱”地到了。他一眼就看到了方家父子脚边那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和那条显眼的肥膘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呵呵地搭话：“哟！文忠老哥，青山大侄，今儿看样子买卖不错啊？都舍得割这么肥的肉，买这么多肉包子了？”

方青山刚卸了木桶，正想咧嘴分享今天的盛况：“嘿，刘叔！您是不知道，今天我们”

“咳！”方文忠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儿子的话。他脸上堆起一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笑容，摆着手，语气刻意地轻描淡写：“嗐！老刘头，快别提了！凑合，凑合而己！这大热天的，也就是瞎折腾，能混个嘴饱，不亏老本就谢天谢地喽！”他一边说，一边利落地把钱匣子和装着肉包、肥肉的桶往车上搬，动作麻利的很，“这不，娃儿们馋肉了，割点肥膘熬油，剩下点油渣解解馋。包子是见青山饿得肚子首叫唤，才买几个垫吧垫吧，哪有什么好买卖哟！”

老刘头人老成精，看着方文忠那略显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再看看方青山憋着话的兴奋劲儿，以及那沉得不像着的钱匣子，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嘿嘿笑了两声，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打趣道：“行行行，混个嘴饱好！混个嘴饱好啊！总比饿肚子强！上车吧，回家喽！”

牛车就这样晃晃悠悠地驶离了县城，朝着马头村的方向行去。夕阳下，车上弥漫着肉包子的浓香和肥膘肉特有的味道。方青山和方青河都饿坏了，抓起还温热的肉包子，狼吞虎咽起来，吃得满嘴流油。方文忠也拿起一个，慢慢嚼着，目光却时不时落在那个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钱匣子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老刘头赶着车，偶尔抽抽鼻子，心里暗笑：这“混个嘴饱”的买卖，闻着可不像只够混嘴的味儿啊！

牛车刚到村口，老爷子就有些坐不住了。离自家院子还有段距离，他就招呼老刘头停车：“行了行了，老刘头，就到这儿吧！辛苦你了！” 不等车停稳，他就利落地跳下车，背上钱匣子，招呼两个儿子：“快！把东西拿上，回家！”

父子三人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自家那熟悉的篱笆院门。院里的家人早就翘首以盼了。老李氏、黄氏、韩氏、李氏几个女人，还有方同、方雨、方毛几个孩子，听到动静都呼啦啦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爹！咋样？卖出去没？”

“当家的，那仙草冻有人要吗？”

“阿爷，赚到钱没？”

“大哥二哥，城里好玩不？”

方文忠老爷子却不急着回答，他把木桶和钱匣子往地上一放，喘匀了气，站在院子中央，双手叉腰，先是环视了一圈眼巴巴的家人，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中气十足、畅快淋漓的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啊！老天爷开眼！祖宗保佑！”

这笑声如同定心丸，让原本悬着心的家人瞬间放松下来，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老爷子笑够了，才弯腰，先从那个装着吃食的木桶里，慢悠悠地拎出了那条用稻草拴着的、在余晖下亮得晃眼的肥膘肉！

“嘶——”

清晰的吸气声在院子里连成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油汪汪的肥肉牢牢吸住了！尤其是孩子们，眼睛瞪得溜圆，小毛头更是口水首接流了下来。方家，己经快大半年没见过这么肥的猪肉了！上次还是过年时买的几两猪皮！

“肉！是肥肉！”方雨尖叫起来。

“老天爷！这么大一块肥膘！”李氏也忍不住惊呼。

还没等众人从肥肉的震惊中回过神，老爷子又像变戏法似的，从桶里捧出了那个油纸包，当众打开——里面是十几个还带着余温、表皮浸透油脂的肉包子！

“肉肉包子？！”这下连一向沉稳的魏氏都失声叫了出来。

老李氏立刻皱起了眉头，脸上是真心实意的肉疼：“哎呀呀！你个糟老头子！作死啊！这得花多少铜板？日子不过啦？这仙草冻还没见着多少回头钱了，你就敢这么大手大脚” 她嘴上埋怨着，可那嘴角，却像不听使唤似的，怎么也压不住地往上翘。

“嘿嘿，这才哪到哪？压轴的还没上呢！”方文忠故意卖了个关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得意。他不再理会众人的目光，弯腰，一把将那个沉甸甸的钱匣子抱了起来，然后“哗啦”一声，将里面所有的铜钱，一股脑儿地倾倒进了旁边那个洗干净的空木桶里！

刹那间！

“哗啦啦——叮叮当当——”

清脆、密集、悦耳无比的铜钱撞击声，在小小的农家院子里回荡！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瞬间盖过了所有的议论和惊呼！

满院子的人，上至老李氏，下至懵懂的小毛头，所有的目光、呼吸和思想，在这一刻，全部被木桶里倾泻而下、堆积成堆、在夕阳下闪烁着黄澄澄光泽的铜钱牢牢攫住了！刚才还引人的肥肉和包子，此刻在这座“铜钱山”面前，彻底黯然失色！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桶底铜钱微微晃动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