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幽冥界,由悟空引发,陈磊扩大的这场浩劫,历经三月有馀,方才在各方势力协助下,镇压下来。
逃亡人间的阴魂,多数已被缉拿回去,唯留少数帐箓无有名头,或是躲到仙山古迹的难查其踪。
后续又经过一番整治,抚慰亡灵,奖赏兵卒,整方幽冥界方才再度恢复平静。
既历动乱,便要奏明上天。
于是,一封急函送到了凌霄殿。
传言玉女捧着表文,领着身后秦广王,穿过层层殿门,直达大殿,在两旁仙班的目光下,递上至高。
玉帝从头览过,表奏上尽是数落花果山水帘洞妖猴孙悟空的罪行,临了一小截关于西牛贺州陈姓凡夫举众私逃地府一事,则是一笔带过,只说破一门户。
圣帝览毕,传旨道:“着冥君回归地府,朕即刻遣将擒拿罪首。
秦广王当即顿首谢去。
大天尊目光落下文武仙卿,淡淡道:“前番有龙神进言,说有一妖邻,私下东海,要借三样兵器,稍有不依便就大闹水府,打伤眷族。”
“今时又有冥君来奏,又是此妖猴作乱地府。”
“这妖猴是几年产育,何代出身,却就这般有道?”
圣言一出,底下小有议论。
左位中案,托塔天王身旁的俊秀少年眼中大放异彩,抬肘顶了顶同位的武曲星君,俏皮道:“老臭脸!话说那东海龙宫,几时遭的猴乱,逮此一番好处去?”
要说整个大殿,有谁会如此关注东海龙宫状况,就数他了。
那武曲星君绷着一张脸:“三太子跟随真武帝君往北俱芦洲平妖,尚未回天庭,故未有所知。”
“东海龙神举奏来报,说那妖猴,强要去了三杆神兵,走时还说是无有甚么抵制不成买卖,故就拔了三根毫毛作抵,临走又觉礼重,便说算他借去的,四海龙神稍有不依,便就举棍来打。”
“这个好!这个好!”哪咤听得那叫一个心喜,一边拍掌,一边又问:“既是借去的,那老龙为何不依?”
武曲星君不苟言笑的脸上,皱起眉头:“此妖猴说是借,然而借条上却未留日期,说是甚么时候归还,甚么时候再填,这不是胡闹么?”
“既有借条,自行填上就是,为何胡闹?”哪咤不解。
“唉!那借条,妖猴顺手就掳走了。”
武曲星君摇头,口中只道“妖就是妖!”
哪咤暗暗笑道:“妙也!妙也!好猴,果是好猴!”
却也就在这时,那千里眼、顺风耳回班,听闻圣君问询妖猴来历。
“禀大天尊,这猴乃三百年前天产石猴,出世之时还曾惊扰天府。当时不以为然,不知这几年在何方修炼成仙,降龙伏虎,强销死籍也。”
“既如此,哪路神将下界收伏?”玉帝点头再问。
这时,班中闪出太白长庚星,俯伏启奏道:“上圣三界中,凡有九窍者皆可成仙。奈此猴乃是天地育成之体,日月孕就之身。”
“他也顶天地立,服露餐霞,今既然得道成仙,与常人何以异哉?”
“臣启陛下,可念及生化之慈恩,降一道招安圣旨,把他宣上来,授他一个大小管职,与他籍名在天录,拘于此间,免再生恶。”
“若受天命,后再封赏,若违天命,就此擒拿。一则不动众劳师,二则收仙有道也。”
大众见是太白星君出来劝讲,亦是频频点头附和,毕竟有不少仙家便是在这位老仙引荐下,方才归附天录,自然尊敬有加。
玉帝闻言甚喜,当即宣旨:“依爱卿所奏。”
至于那位举众私离地府的陈姓凡夫,除开奏表上聊聊一笔带过外,仙庭再无提及。
毕竟一介凡夫,怎么闹腾也搞不出太大动静,无非幽冥界再派人缉回就是。
方寸山。
春草堂。
那位被所有人忽略的凡夫,此时肉体之上被一层金蛹包裹,若离得近些,便能发现那一缕缕五色神光从金蛹缝隙中绽出,通过竹墙空隙,游离在山涧。
“师尊!这一局你赢了。”
三星洞一处廊亭,慧明望着眼前因一子之差便就满盘皆输的棋局,无奈笑道。
“棋局之中纵横交错,分二百七十一交点,一百三十六黑子,一百三十五白子。白方虽少一子,却多一分人定,虽看似满盘皆死局,然一子得活便能扭转大局。”
“何也?”
祖师扶须笑道
“弟子不明,还望师尊解惑。”慧明嵇首请教。
祖师拿起一子,轻轻落下。
“汝怎知那败局,不是故意为之?”
蓦地。
一股磅礴气势掀衣而出,刹那云宵,轰然荡开,笼罩在整座方寸山。
山下那些本要上山祭拜先人的乡邻,行到山脚,正要寻定方位,忽见一股迷雾瞬间弥漫,只见后路,不得前行,霎时惊得魂飞魄散,夺路而回。
而在识海中的陈磊,并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
他紧闭双目,感受着这方世界的每一粒尘沙,每一缕浊气,每一道呼吸。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方世界并不是只有浊气围绕的一片死地。
它是活着的,沙尘、清气、浊气等等,都是鲜活的个体。
它们在呼吸、在呐喊。
就连那个被他恨到骨子的浊气,也在发出声声哭诉。
它不是没用,这个世界所有东西都有他独数的用途,只是他们被胡乱摆放,不得利用。
是呀!
他一直都错了。
哪怕小到一粒沙尘,放到合适的地方,它也能垒起城墙。
哪怕一株毫无用途的野草,待到用时,它也可以擦去五谷轮回之泄物。
哪怕那一直被嫌弃、鄙夷,渺小如蜉蝣的凡世俗夫。
他也可以成为自己的盘古!!!
轰!
陈磊身影踊跃万万丈,上能抵天,脚踏四方。
他目光冷峻望着这片混沌,意念一动。
一杆由意识所凝聚的漆黑巨斧赫然手中。
刹息间,风云剧变。
那只展翅盘旋的巨大金乌,掠过斧柄,渺小如沙砾。
这番剧变,惊得他一时忘我,迎头撞上擎天巨手上那枚袖结,譬如蜉蝣撼树,意识涣散,无声坠落。
砸到地面之际,一只巨掌陡然伸来,将其接在手心,慢慢放到碧藕一旁。
做完这些,陈磊举斧撼天,畅然大笑:
“他们视我作蝼蚁,可我何尝不是这个世界的盘古!”
“或者说,人人皆可是盘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