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崔判官得令回到上殿,进司房里,捧出五六部文书并十类簿子,逐一查看。
谁知那十类之属俱无他名,遂又去取来一个独列的猴属簿子,并排在案前。
悟空亲自检阅,直到那魂字一千三百五十号上,方注着孙悟空名字,乃是天产石猴,该寿三百四十二岁,善终。
“我也不记得寿数几何,且只消了名字便罢!取笔过来!”
那崔判官听了,慌忙捧笔研墨。
悟空拿笔过墨,沾了沾口水,翻开簿子将猴属一类,但有名者,一概勾之。
把簿子一撂,正欲走了,忽地又心想:“我那处还有两个兄弟,既来此一遭,不如顺道一齐勾了。”即命那判官去取人属嬴类生死簿。
那崔判官见他勾了一沓还不罢休,脸色有些难看,为难道:“上仙即已去名,你看”
轰隆一声巨响!
悟空取棒往旁边那处高案一打,倾刻化为齑粉。
“且快快!”
这一遭唬得那崔判官急叩首求饶,慌忙起身:“是是是,这就去,这就去。”
很快,又陆续到了别司捧来一摞摞簿子摆开。
悟空逐一看过,翻到一部陈姓魂字九千五百二十七号,见得署名陈磊,南赡部洲人,该寿七十二,善终。
另一部,吴姓魂字三百七十一号吴刚,西牛贺洲人
“老儿,你莫是拿了些假簿子来蒙我,这处怎只有姓名籍贯,无有寿数几何?”
悟空指向吴刚后面那一栏,怒嗔道。
“不敢!不敢!”崔判官随即又解释起来:“上仙不知!这簿子寿数上天自有定数,下官怎敢作假,只是这那上面”
他支支吾吾不敢明说。
悟空聪颖,那还不明了,他笑道:“原来你等也似那人间一般,善此蝇营狗苟勾当!”
见那崔判官低着个头,他拿笔沾墨,在其脸上添了一道胡须,嘻嘻笑笑地将陈磊、吴刚之名一并画了。
转头一想,若是只勾去二人名字,又太过招摇,遂就随便找了些人名一齐勾了。
这一随手之事,弄得那些个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便就改了寿数,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那崔判官见得他摆弄完,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正期盼着这尊凶神赶紧走。
谁知,那悟空愣了会神,不知想了些甚么,又开始翻起了簿子。
崔判官见此幕,侯在一旁忐忑起来,暗道:“这瘟神怕不是要将沾亲带故的,尽数勾了去。”
正想着呢,便听喝道:“不在此!不在此!且再去拿些簿子!”
又来?
那崔判官心里疙瘩一下,哭丧着脸:“尽数在此矣,无有私藏!无有私藏!”
“胡说!尽数在此怎寻不得见人名?”悟空一把揪着他领子。
“上仙息怒!想必是早已寿终,轮回转世,故不在此列。”
那崔判官挣脱出来,忙里又去一司,取来往生簿子,请悟空一一翻阅。
“无有!”
“无有”
悟空一一览过,簿子扔了一地,仍是没有找到。
遂恼起性子来,怪这老儿没眼力,戏弄于他,取出棒子就要打。
这一棒之威,崔判官可是历历在目的,他这脑壳还不及这桌案硬实哩!哪遭得住一通打,吓得跌坐在地,叩首就拜:
“上仙饶命!小的想是错漏了,不妨报一名号,容细查之。”
悟空眼珠提溜这么一转,报出几个人名,乃是郑高高、郑矮矮、郑胖胖、郑瘦瘦、郑小小、郑大大。
崔判官果就差人去查,很快得了详细归来,这六人只查得二两个名字有人,乃是大大、矮矮。此二者共有三十六个重名的,其中一十三个已经往生。
悟空听了明白,心道:“莫不是老哥哥当初与我错讲,那嫂子不是小小,乃是大大?”
“也罢!便就一齐勾了去,免得那老哥哥回去见得一地枯骨,还道俺老孙吃了她家果子,却不懂报答哩!”
于是便就取笔将那郑大大,郑瘦瘦拢共二十三个名字一齐勾了。
捽下簿子道:“了帐!了帐!今番不伏你管了!”
一路棒,打出森罗殿。
那十王见之,皆不敢近,都去翠云宫,同拜地藏王菩萨。
话说陈磊一行人,刚到了内城西关,只见得有些阴兵阴将把住关口,却不见那崔判官。
“老爷!俺在崔大人帐下做事,晓得其人通人情,待俺前去问询通禀,借道一番。”二牛朝陈磊低声说着。
随即自离了队,直上前头,高声道:“老兄,且报于崔大人,就说下属吴二牛有要事相禀!”
那为首鬼将喝道:“来者留步!崔大人方才被请调去了森罗殿,待大人回时再说!”
走了?
二牛心有不解,急跑回去要告于众人,另想他策。
等到近前,他忙不迭要开口,忽见众人愣在那处,错愕地往天上望去。
回身上望,见得内城中央那座雄伟巍峨森罗殿,有金光迸现,飞檐梁柱轰然倒地,足足过了十息,轰隆隆的响声伴随着风波方才震荡在耳边。
蓦地。
那道金光咄一下撞破天棚,化作流光而去。
他与众人一般化作木雕,呆愣当场。
过了好一会。
众人方才回过神来。
“走了?”
“走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带着劫后馀生的感叹,一个带着身陷绝境的无奈。
“老爷,还去么?”二牛如是问道。
陈磊脸色有些难看,咽下一口唾沫:“回去吧!”
众人闻听,顿时松了一口气,招呼道:“走罢!走罢!别看哩!”
行经那刘鬼吏看守那处。
“众兄弟且送老爷回去,俺露了面,须留在这处出出力,免得事后问起责来。”二牛奉请道。
陈磊点头应之。
没走多远,陆续又有其他人请辞离去,只留下两人嘱咐其,冥界大乱,众鬼奔逃,务必先送老爷回去。
馀下二人欣然许之。
行到一处街头转角,往前就是西鬼门方向,往右便是奈何桥方向。
陈磊打趣道:“二位兄弟,我观各兵各将皆是用一幡一袋来收阴魂,将之止住送回轮转,或是直接打晕岂非更方便?”
其中一人笑道:“老爷有所不知,这些个小鬼,未得阴气护身,俺们一打就魂飞魄散哩!”
“照此说来,若是有阴气护体,人家便有了还手之力,你等怕也难将其止住咯。”陈磊随口调侃道。
“老爷此言差矣!”那小哥说着取出一张戒尺,往上一扬,笑道:“待俺拿戒恶尺这么一敲,保准教他睡个三天三夜,恶弊尽除。”
那二人明显有些迟疑,尤豫了一会,玩笑道:“老爷该不会拿来敲俺们罢?”
“自是不会!”陈磊肯定道。
那小哥把戒恶尺往前一递,陈磊伸手一接,然而对方却迟迟不肯撒手。
“真的不会么?”
“不会!”
对方听到他如此肯定,方才把手一松。
陈磊拿到手上把玩一阵,这东西通体漆黑,轻飘飘的。
他不由地在想,真的敲得晕吗?
那二人紧紧盯着陈磊手上尺子,这东西可是库房配置,若丢了,可不好交代。
等陈磊把玩完往前递回,二人这才松一口气。
“噫!二牛,你不在那处看守,来此何干?”
“二牛来了?”二人闻声回头。
哐当!哐当!
两声脆响接连响起。
陈磊将二人拖到一处居处,举尺在墙上刻下:‘夺宝者,乃人间一野修。’
随即又给二人行了一拜:“二位兄弟,是陈某对不住了,可不依此法,但我脱身你等更遭重责。此番恩情,来日必报。”
做完这些,陈磊转身向外,抬头遥望那两根高耸天端的门柱。
没有一丝尤豫,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