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闷沉声音响起,一朵绚丽红莲绽放开来,盛放的极热高温瞬息将黑影融化。
一声凄厉惨叫传开。
惊醒了黑夜,惊飞了树梢凄息倦鸟。
陈磊拾起落到地上一个巴掌大的漆黑纸人。
没作任何尤豫,眼神一冷。
嗡的一下。
火焰在手中绽开。
烧尽纸灰随着凌冽山风,在屋子里打了个旋,散落一地。
经此一遭,那背后小鬼必将神魂受损,想必短时间内不敢再造次。
自这日后,又过了三月,陆续经过几次不同程度的示警,那洞中一些心怀鬼意的小仙,彻底隐伏起来。
陈磊重新沉浸在书中拜神,山中修心的平静生活。
这样的日子一晃过了三十年。
按照常理本该拄拐卧床的年纪,因他在蓬莱仙岛食用了大量增寿仙品,虽说仍未修得法力,却依旧是黑发亮眼,仍是三十模样。
这期间,陈磊偶然回过识海三次,最后一次是在三年前。
那时株碧藕已经长到了齐腰高,最令他感到惊喜的是,在其枝叶上竟开始源源不断地产出一丝丝灵气,到浓时更甚析出灵液,虽数量不多,乃至许久才能凝聚一滴。
但与陈磊而言,看得如此变化已是极好。
而那金乌老六,便常年在碧藕旁打坐修行,经过碧藕灵气灵液蕴养,他从原本身不到二尺的五六岁小儿模样,变成了三尺多高的八九岁孩童。
一日,红霞挂天边,落日映馀晖。
祖师与众出洞门绕山而走一边论道,一边赏景,回程时路过春草堂。
陈磊闻着声,端茶出来礼敬。
那大众虽然客气接过,但还杯之时,眼中不经意间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怜悯,还有一丝不屑。
甚至就连口中的诸如‘陈兄’、‘道友’称呼,也变为了:“谢过陈施主。”
在他们眼里,听讲讲道一次不落,虔修四十馀年,仍未入道的人。
已经不配称之为道友了,只是一个日以继夜做着长生美梦,一介凡夫痴汉罢了。
这番落差,未在陈磊心里掀起一丝波澜,他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端起茶托正待回屋,却被祖师唤住。
开口所问仍如以往一般:“清浊净骨之事,成了几分?”
陈磊放下手中茶托,拱手笑道:“一分未成!”
祖师捻须笑道:“你修行几何?今儿个何岁年也?”
陈磊掰指算道:“离家时二十有馀,历经数载到山,前后又修行四十三年,而今已是六九之数矣。”
祖师感叹道:“四十三年了,若是照我来时所劝,还归凡俗,这般年岁怕已是儿孙满堂,或与朝堂,亦是官身显赫。而今到头一场空,可悔么?”
“入得凡俗是非海,终生不过柴米油盐儿孙家,活个自在通透就好,何悔之有。”
陈磊语气平淡,脸上挂着一抹释然后的笑。
祖师看向茅屋门廊上挂着已经历经数十年风雨,褪色浅淡的‘春草堂’三字,目光下移,乃是两侧门柱上的对联:‘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一。’
那个生字显示已经褪色了。
祖师将目光收回,看向陈磊,满脸笑意道:“说得好!只是可惜了”
说罢又轻轻摇了摇头。
陈磊不解其意,拱手问道:“何言可惜,还请祖师指教。”
祖师道:“你而今六九之年,换作凡俗已是七十二岁之龄,虽结了段善缘,受用了些延年益寿之品,可有些事却是早已横定的。”
有些事早已注定?
莫非祖师早就算出了他不是那个唯二,永远也无法勘破天弃子的壁垒?
陈磊心头微动,暗自思索。
正欲问明所以,一抬头,祖师已经领着众人回到洞府了。
望着远去的背影,陈磊摇摇头,转身回到屋内。
由于太专注于思考那个所谓的‘天定’,他没有注意到门联上发生的变化。
只见那个褪色的‘一’字,早已重新变回漆黑的‘生’字。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夜间。
夏日的凉风撩进茅屋,给酷热带来了一丝清凉,也吹得烛火摇曳。
夜里很静,而陈磊却觉耳边很吵,一遛遛不知名的鸟叫虫鸣争相唱着,貌似远比以往时候要更闹腾。
他伏在案前,眉间紧皱着,一遍遍思考着祖师那番言论。
到了夜半时分。
耳边的叫声停了,风也静了,只一烛火不知疲倦烧着。
就在这时,门外吹进来一股阴风。
陈磊下意识伸手去挡风护烛火。
双手接触到烛台那刹那,透体而过,忙里缩手回来查看,只见隐隐能通过手掌看到下方的茶盏。
正诧异间,忽听外面传来呼唤:
“陈磊,跟我们走吧!”
这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拉扯着陈磊不由自主地起身向外。
只觉身子轻飘飘的,穿案台而过。
陈磊心里萌生了一股不详预感,临出门时回望一眼。
他身体还在那桌案前趴着哩!
“金乌,金乌”
陈磊急促呼唤着。
而回应他的是另一道冷漠的声音:“我等秉公执法,岂受你这小鬼所贿?”
陈磊猛然抬头,只见自己到了屋外。
外头升起了迷雾,冷冰冰的,在他面前正站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仔细一看,黑的那个黑着一张脸露着二指粗的獠牙,着一身乌袍,手拿着一条锁链;白的那位,着齐脚白袍,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伸着一条达拉到胸口的长舌头,后背插着一支幡。
其中一位开口就问:“来者报名!”
陈磊听着话语,目光停留在二者手上的物件上。
这般标志性的形象,除了阴间的勾死人,还能有谁?
他忽然明白祖师说那句话的意思了。
陈磊没有轻易回话,正暗自思考着对策。
那两个勾死人可等不了,只见其中一个掏出一个铃铛,叮叮的摇了摇:“从实说来!”
“我乃南赡部洲南盐县陈磊,今岁六九之数。”
陈磊连忙伸手捂嘴。
自那个铃铛一摇,他就控制不住的将实情吐了出来。
哐当一下!
一条冰凉透体锁链跨到他脖子上。
“即已验明身份,跟我们走罢!”
那勾死人说罢,拉着人就走。
阴风凌冽,耳边鬼哭狼嚎。
拉扯出五步,已是百里路遥,陈磊尝试挣扎了一下,勾魂锁加身,越挣扎锁得就越紧,每动一下体寒一寸,似有万千冰锥刺骨,在他意识昏厥的关键时候,一丝暖意自心间升腾。
他抬头下望,隐约有金光在体内闪铄。
“你在人间立有些功果,有香火筑体,本不必锁链加身,只因你问诸不答,意欲反抗不得已如此。”
“是非功过自有阎君评断,且莫再行挣扎,叫我们难做!”
听着勾死人的警告,陈磊放弃了挣扎。
很快,三人就来到一处城关下。
只见城头鬼气阴森,白幡摇晃,匾上刻‘幽冥界’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