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日早,村妇乡邻打水挑担,临到近处,瞧着陈孙吴宅这番场景,皆是满目骇色
“天噫!屋瓦倾矣!”
“莫吵嚷,想是恼了神仙,那老天公降下惩处哩。”
“快些走!快些走!”
陈磊在院中煮着豆粒,听着有人路过忙追出去。
刚到门廊,只见得三两端瓮打担的背影快速走开。
尝试唤几声,那妇叟瓮也抛了,担也撂了,走改成奔,奔又成飞,霎时间不见踪影。
他本想叫住来人,着其通报各家晨食后来此商议。
得!还得自己来。
陈磊复归院里,看着那个端坐凳上礼香颂经的性安,不由得皱了皱眉。
好端端的掀人家房顶算什么事!
碍于事务繁杂,没有时间与其过多计较,匆匆吃过早食,陈磊便就出了门。
接下来,那些乡邻及吴母的遗骸尚须料理后事。
若是平日便也罢了,而今各处停灵陈尸,他总觉得不太妙。
深入村子,三户一白绫,家家共哭丧。
陈磊对村里各家各户并不熟络,只能找那些门外悬挂白绫的进去。
无奈效率太低,只得找了两个德高望重的村老领着人前去一一通知。
他自己则是去村头老槐树那等。
到了村头,但见:
老槐苍苍嫩槐绿,土染污血上留绳。
陈磊记得,那老佛就是在这被吊死的,想必是由村民割了绳运回庙里去了。
看来晚些时候,有必要去庙里一趟。
正想着,远远便见三几乡邻往这边来。
纷纷拥近前站着,开口第一件事就是问:“陈公呵!可是跑了那小仙?”
又有人嚼着粟米,口齿不清道:“若其回来与俺们寻仇,可如何是好哩?”
昨夜的事他们可是亲眼目睹,能有这般神力的怕是只能那小仙。
自回去后,众人是一阵后怕,生怕要打将回来寻仇,有人更是忐忑得一晚没睡。
陈磊见此,只得宽慰道:“毋须徨恐,要寻仇也是找我这领头的,不会为难你等。”
见来的仅是零星几人,又问:“怎就寥寥数人?”
正说着,又有稀疏几人离了屋宅往这边赶。
往后陆续来了几波,有的托口称这家谁谁来不了,那家谁谁又甚要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槐树下聚起一十九人。
见后续再无人来,陈磊便也就不再等了,不愿来的传话回去也罢。
接着便将尽早封棺而葬,以入土而安,也免瘟病的想法一一道来。
众人闻言,议论纷纷,有的称不合礼法,有的满口称赞,言陈磊不无道理。
于是,本就很简单的一场殡葬,从讲究礼法,转而演变成礼法的争论。
“礼法有言:‘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殡,三月而葬’,怎有三日而葬的道理?”
“哩!老话又讲:‘二日殡,二月葬。一者阴,一者阳,全忠全孝心中藏。’依俺看,二月后葬更为妥当。”
众人争论不休,开口就言三月、二月,更有甚者言之七月期。
但这些都不是陈磊所想的。
若是常时家老,一年两年也无关紧要。问题是这关头,此前被贼军灭家的,战死的,拢共上百条尸,一停二三月,不生瘟就怪事了。
他连忙出声喝止:“众皆噤声!我知你等遵礼重孝,更不舍亡者将去。”
停顿数息,扫掠一眼众人,见大众脸色悲烔。
接着又道:“然,任由发展,生瘟招疾害了性命,先人有知,怕也只怪尔等鲁钝少孝。”
“这”众人面露尤豫,似有动容。
陈磊正要更进劝解。
忽然,东南方向刮来一股怪风。
呜呜的一下,吹得枝叶沙沙作响,树影摇曳,尘沙弥漫。
待风沙停息,有人遥指天上,慌道:“看看那处!”
陈磊循指望去,见那性安按落云头,背着手俯瞰下望。
大众看清来人,慌的大叫:“来寻仇哩!逃命去也!”
不喊不要紧,这一喊激得馀下众人一窝蜂直往外窜,任由陈磊在那喊破喉咙也没能止住。
很快,原本老槐树下一十七人,仅剩了些杂乱的脚印留在现场。
看着在那嘿嘿直笑的罪魁祸首。
陈磊怒从心头起。
又是这厮,屡次三番坏事。
他现在高度怀疑,是不是祖师特地教其一道前来,以便从中作梗,给自己上上难度。
于是怒道:“你下来!”
那性安站立云头,勾了勾手指:“你上来。”
“下来!”
“上来。”
陈磊哪还能忍他,在树底下掘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铆足了劲往天上甩去。
咻的一下,石子穿风直上,飞至半空,撞入一堵风墙,啪嗒一下又掉回地面。
接着,一道讥讽口吻悠悠传来:“诶哟!一石落地矣,尔尚有二石哩!”
陈磊一步踏出,冷冷望着性安。
若非未修得法力,好歹给其一点教训。
遂冷笑道:“我本可怜此间无辜百姓,又有祖师相托,故而尽心尽力除瘟。”
“即是你三番阻扰,我这便回报祖师,请其另找人来。”
性安哈哈大笑,忙叫唤道:“极好!极好!”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
“就言:‘此瘟难除,非由外来,乃是内生!’”
“你”
性安脸色瞬变。
怎能听不出这话里行间的暗讽。
若真传到祖师耳朵里,凭他对师父的了解,决计落不着好。
他一下恼急,想出言反驳,又恐恼了陈磊。
默而不语,岂非落了下风,显得窝囊?
吞吞吐吐间,硬是没憋出句话来。
眼见陈磊抬腿就走,似是要往山上去。
性安更急。
嗔道:“去便去!”
又想。
“教其先去告状,反倒落了下乘。俗话说:‘头马食肥草,后马断颈腰’,不如我先告其一状!”
打定主意,他复又心喜,架着云,蹭的一下飞过陈磊头顶,径直朝三星洞方向去。
日头东斜影,疾云乘风去。
刹那间,性安已消失在天边。
见所去方向,陈磊知其尿性,多半是先去告状。
这个他倒不在乎,原本也只是唬性安。
半途而废不是他的性格,而今少一个祸事精,反倒是好事。
穿过村头廊间茅舍,寻得一户挂白绫门户。
哐哐!
门梢敲响!
里边传出焦急声音:“寻上门哩!快快!攀墙走。”
陈磊笑道:“是我!”
里边恍惚道:“是是陈公呵,噫!”
接着就是“啪嗒”沉闷声响,哀嚎紧随而至。
陈磊连忙转出墙边。
那乡邻跌了个脚朝天,在那捂着腰直喊疼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