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忙里应声:“是俺!是俺!”
遂又转头,跳至左侧,见一木架晒些破旧衣裳,捡一落在地上的破布,本想搭起。
又瞥见两灌满雨水的陶瓮。
近前去,瞧见一猴头倒影于水,又看了看手中破布。
嘿嘿一声怪笑,披在头上,朝那瓮中挤眉弄眼,好一番嬉闹。
吴家母见之也喜,脸上皱纹堆成一片,口中笑道:“猴菩萨呵,快些进屋来坐。怎只你一人哩!”
悟空随口应道:“老婆子不急,俺家哥哥还在后头。”
正说着,院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
悟空手一指:“来也,来也。”
吴家母朝门外一看,家子吴刚身旁跟着一人,着素衣,束发留须,肤色如麦,脸上挂一抹笑,看起来阳光开朗。
看到陈磊这般变化。
她心有慰籍:“当时那么瘦,那么黑的娃儿,如今也养的这样健硕哩。”
想到这,不由得润了眼框。
朝前迎上来,喃喃道:“好哩!好哩!”
陈磊一进院,就瞥见悟空在那瓮前又蹦又跳,又见吴家母拄着拐,踉跟跄跄踱步过来。
心下一惊,连忙上前搀扶。
见那吴家母执手相泣。
陈磊伸手帮其拂去泪珠,笑道:“吴老娘莫哭,我能吃能睡,能蹦能跳。”
说罢,遂又问候道:“您老人家身子骨安康。”
吴老母掩面拂向眼角,很快恢复笑容:“好着哩!只是人老了,总怕哪天眼一闭,就睁不开哩!”
生老病死,这就是凡人之世俗。
亦是世人追逐长生久视的身后猛虎。
陈磊不知如何安慰吴老母,他自己亦未脱去凡身,长不过三四十年,怕就到头了。
他只得口是心非道:“世人极百者多矣,无需为此挂心。”
吴刚亦开口说道:“娘,众兄齐聚家中,正当欢喜之时,莫说这等妄事哩!”
吴老母浊眼眯成一条缝:“是哩!老婆子妄言哩。”
陈磊见之忙向吴刚打个眼色,二人一左一右扶着老妪。
刚想招呼悟空进屋,谁知还未出言。
那猴头已涌到身前,先人一步跳过门坎,立堂内左顾右盼。
待陈磊进来,他嘿嘿一笑,搬一张座凳摆在中间,好教那吴老母好坐。
几人寒喧一阵,吃了些瓜果,饮了盏茶。
那吴老母又要带陈磊和悟空去别处。
陈磊拗不过她,随其入了后堂。
刚入内,就闻一股淡雅兰草香,往香味处一看,那白烟缭绕后隐约可见两座木塑。
左边那座有些人样,象是陈磊。
右边那座半猴半人,象是悟空。
二人见这家祠,相顾一眼,皆是满目震惊。
人还没死呢,这就给立上祠了?
正搀扶老母的吴刚紧忙解释道:
“娘感二位哥哥的大恩大德,特教那庄里木工按哥哥摸样,打了两木雕,又求庙里老佛唱了功德,立此生祠,每日奉香颂德。”
陈磊这才恍悟。
原来是生祠!
他这世鲜有见过,但前世,却是有些耳闻。
唐僧师徒四人西行路上,就有诸多善地为其立生祠。
有坊间传闻:‘为有德之人立下生祠,其一是歌颂功德,其二为其先行攒些香火,也便身后能成仙作佛。’
想来吴老母听闻悟空拜得神仙,陈磊又隐居方寸山,皆为成仙得道而来,方才作此想。
果是有大智慧的良母。
陈磊拉着悟空,作揖下拜,叩谢吴家母。
吴老母“哎呀”一声,连连摆手,急道:
“使不得使不得!俺这粗鄙老妇,怎当得二位菩萨大拜?”
边说边示意吴刚上前搀起。
一直沉默不语的悟空,这时开口道:“老婆子,你便受俺一拜罢!俺向来只拜天地恩师,你是吴老弟家母,又为我二人立下生祠,当得这一拜。”
吴家母死活不纳。
二人无奈,浅浅叩一礼。
遂与大众回到前堂,闲叙片刻,烹来吃食,就些桂花酿下肚。
太阳西斜,暮色将至。
陈磊和悟空搀扶而出,行至半山腰。
望着三座紧紧相连,却已生满杂草的坟包。
时逢醉意,又逢吴老母言之生死。
陈磊心有所感。
二人当时壮志雄心,誓要拜得那神仙,习得长生法。
谁知刚入山门便逢变化,悟空得拜山门,他只得洞外结庐。往后三人结拜兄弟,又得赠黄庭。
本以为自此山回路转,谁知,反倒后来居上的三弟吴刚,先行悟道,引气入体。
陈磊倒也不是说,自己能象吴刚一般天赋凌然。
只是研习日久应当多少有些收获不是?
又不然,任他使尽浑身解数,未能寸进一步。
陈磊此刻深深感受到一种紧迫感。
还有一丝无奈。
他很想问一问祖师,自个为何始终难以触及那个道的门坎。
究竟是甚么地方出了问题?
“老哥哥,怎这些酒,便将你吃醉?”
见他在发愣,悟空一把将他薅稳。
陈磊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悟空心思敏锐,那能感受不到陈磊愁绪。
更何况在他眼里,这位哥哥从来都是遇着困难,迎头直上,向来乐观豁达,几时见此眉眼愁色。
他止住步子,看向陈磊:“老哥哥有何愁事,说来与俺听听。”
陈磊叹了口气,不得不感叹悟空的心思敏锐。
他捋了捋思绪,直言道:“不瞒你说,我方才略有感触,这黄庭为兄已读千遍万遍,却依旧难有所悟,不知怎番才能引气入体。”
悟空咄咄两声:“老哥哥却在这抱怨长生路难哩!”
陈磊闻言一愣。
很快又回过神来,他指了指猴头,笑道:“你这老弟,倒是让你找着机会,说教为兄了。”
说是如此,他实际却是有些欣慰。
连悟空都看出他有些抱怨,然而他却未见悟空抱怨过一次。即便长生路再难,悟空一如既往地坚定向前。
陈磊学到了。
他朝悟空拱手:“为兄受教了。”
悟空毫不在乎,咧嘴一笑:“甚么说教不说教的,老哥哥倒还跟俺计较上哩。”
遂又拍了拍陈磊肚子。
“哥哥把心放肚里,这有甚好挂心?俺找个时机,问上那老师父一嘴,那老师父得道多时想来必有见解。”
陈磊闻言,心头一喜。
让悟空代问老祖,也算是一个办法。
当然,不必抱多大希望就是了,能成最好,不能成亦不抱怨。
想到这,他执着悟空毛手,笑道:“那就拜托悟空了,若祖师不愿作答,切记莫要强求,以免惹恼祖师。”
悟空咧嘴,呲的一声怪笑。
“好说!好说!且在家中安坐,待俺去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