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来,回哪去。”
陈磊喃喃复述着。
这句本应是最后打发悟空的话,而今先行用到了自己身上。
他本异世客,挣扎凡世十五载,为的就是闻道求仙,当上一回那长生不老仙。
如若这便放弃,岂不是白来了?
陈磊捋了捋慌乱的心态,正色道:“弟子自南赡部洲,穿州府,过西洋,历时五载到这仙山。如若弟子此行不够虔诚,恳请师父另出题考校。
祖师道:“罢了,你本无道法根源,又何必强求?”
陈磊算是懂了,祖师这是嫌自己天赋太低了。
他肃然回道:“弟子素闻‘勤能补拙’,虽先天不足,亦可后勤补之。”
一旁的猴子也朝上敬拜,附声道:“弟子与陈老兄同行拜师,见其遇事不变,往来自如,想必能以勤补之,勤补之。”
祖师笑道:“此非彼也。且说你何处生人,乡籍明白。”
陈磊清了清嗓子:“弟子姓陈名磊,乃南赡部洲南盐县人氏。”
祖师又道:“南赡部洲生人,向来多争多杀,罪业累世,寿极不过百岁。”
“再则,你本家姓陈,单一磊字。磊乃‘三石’也,石为坚,却是凡物。纵你怎么勤奋,百岁人生,眨眼易过,如何得以雕琢?不如下山去,或与朝堂,或与田野,尚能有所收获。”
停顿片刻,目光直逼着他,说道:
“况且,你亦非只此南赡部洲人!”
陈磊闻言骇然色变,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作答。。
这话落在旁人那里或许只当是乡籍问题。
他却清楚,祖师已然识破了自己的穿越身份,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这一身份泄露,难以揣测上面那位会作出怎样动作。
就在他惴惴不安时。
一旁的猴子急了,摇头晃脑跳上前,又是叩头又是合手拜礼:
“师父!师父!俺一路来多亏陈老兄带携,望老师父慈悲,一便收留他罢。”
“实在难为,也传下些道法,不罔他来此一遭!”
看着不停倒头叩拜的猴子,陈磊心里不由得一阵心酸,强忍下了过去将他扶起的冲动。
或许猴子并不清楚,自己能到这里已是托了他福,说起来还要感谢他呢。
没曾想,到了这种时候,还是猴子站出来为自己求情。
陈磊暗暗将这份恩情记在心底。
那祖师见猴子这般作态,一挥拂尘,笑骂道:“你这猢狲,管好自个便了,怎去管他人的道?”
他‘唉’了一声,道了个‘也罢!’唤陈磊上前说道:
“谅你远道而来,也不让你空手而去。就教你一门卜天算卦的法门,令你往后也好谋生。如何?”
见祖师松了口,陈磊还想再争取争取,于是道:
“弟子斗胆,亦想学那长生之法,恳请师父教我罢!”
非是他得寸进尺,只是不想止步于此。
祖师闻言果然不喜,喝令:“你这痴儿,如此蛮缠。你等将其赶出门去!”
众人闻言,齐拥上来,就要将陈磊往外推搡。
猴子见状,三两步跳上来,推开左右,龇牙怒嗔。
众师兄也不怵他,挥开道:“去去去。”
祖师见此,远远唤了一声“悟空”,等猴子跳上前去,便说道:“你也想学他这般?那你二人便一同回去罢!”
猴子听之,泪眼婆娑,连忙下跪磕头:“弟子不敢。”
陈磊担心悟空再作出这般举动,影响前程,便恳请诸师兄让自己前去与他告别一番。
众师兄不允。
他便大声呼道:“师父!师父!我与悟空同行多年,感情颇深,容弟子再发一言辞别不迟。”
祖师颌首允之。
陈磊快步上前,先是对祖师起手施了一礼,再朝大众拱手,随后才过去将悟空搀扶起。
见悟空那宽大衣领沾了灰,他轻轻挥去灰尘,又帮其捋顺领口,轻声说道:“悟空,你且在此安心跟师父学法,莫要担心为兄。”
说着对悟空使了个眼色,附在耳边小声道:“为兄自有办法。”
见悟空似有所悟,点了点头,复又满心欢喜。
这才回身随大众出二门外,直到洞府门口。
身后传来啪嗒一声!
来时二人齐心共拜师,而今道门紧闭转头空。
陈磊站立门口,望着紧闭的大门,眼中看不出喜悲。
实际哪有甚么办法,祖师这等神仙人物,岂是自己一言就能打动的。
不过是安慰悟空的法子罢了。
他自问,本来尚能学个求仙问卦的法门,在自己一再坚持下,连那点打发人的东西都没了,后不后悔?
这个问题内心没有答案,若重来一次,想来自己依旧会作此选择。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是勇敢,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陈磊很快恢复冷静,暗自思忖道:“此前种种已经佐证我无仙缘,若再去他处拜师学艺,多半也是妄想。”
“既然道门就在眼前,不如就地结个草庐,与那须菩提祖师当回旁邻,往后活络些,就算只能学个一招半式,也好过空手而归。再者,时间一长,万事皆有可能。”
思定计划,便打算下山去找那吴樵夫。
当时他见吴樵夫家贫,又有年迈老母,也没多想就将与悟空储下全部家当全部赠予。
而今要在这三星洞门口扎庐的话,还得找其借些干粮、刀斧。
下山路上,为以防万一,又在一些较为复杂路口做上许多标记。
都说上山难,下山易。不出一刻功夫,陈磊便到了吴樵夫家。
两人寒喧客套一番。
吴家老母在一旁听说猴菩萨得拜神仙,只陈磊一人无缘,也是一阵唏嘘,口中念叨:“这神仙无眼哩,这多好的人呐!”
说罢,又双手合十,徨恐道:“神仙莫怪俺老婆子多嘴哩!莫怪莫怪!”
相对老妪,吴樵夫倒是淡然很多。
他劝道:“陈恩公,既然那神仙不收你,我把那钱两还你,你便在此安家罢,咱两家也好做个近邻。”
说着,就要起身去拿铁铲挖起藏着的钱两。
陈磊见状一把止住,将其按定在烂木凳上,解释道:
“吴老兄,我此来不为甚么钱两,只向你借些干粮,再予把柴刀,好去山上打些木柴,在那神仙门口安个草庐,沾些道气。”
那吴樵夫听了也是大吃一惊,小声道:“恩公嘞,这里边会不会犯了神仙忌讳?”
他可听说,若是不慎冒犯了神仙,保不齐就祸事连连。
陈磊听其讲了一些小道流言,也是示意他放宽心。
须菩提祖师是甚么人物,怎会因区区小事,迁怒于凡人。
那吴樵夫叹了一口气,面色挣扎,沉默少许,象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请求一齐前去搭建草庐。
此言亦被陈磊以他家老母尚要关顾为由拒绝。
临了,他教吴樵夫,把那钱取出在镇子上置个新家,也好安置老母,若有剩馀再去置个铺子,洒卖些杂物,也有个养家糊口的道。
做完这些,陈磊拿着干粮,端着柴刀,回到方寸山上。
等到三星洞前,看着那道大门还在,心中石头落了地。
他最怕的就是一回来,这三星洞凭空消失,毕竟此前与悟空找遍整座山,连个影子也寻不到。
还好,这洞府依旧在,希望还在。
想到这点,陈磊在门口不远处,扫出一片空地,丈量好尺寸,就地结庐。
日出砍柴伐树,倒坑搭灶,日落就升起篝火,席地而眠。
就在陈磊忙着圈地盖庐时。
洞府里亦有人关注着他的举动。
有弟子禀告祖师:“尊上,那赶出去的陈姓子,在洞前伐树建庐,要驱赶么?”
祖师淡淡道:“由他去罢!”